DEF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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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红色的光线融化在空气里,像尘雾一样流动。

 

   看不清面孔的人们在暧昧的光影里拥抱亲吻,絮絮低语或真或假的爱意,却被湮灭在激烈的乐声里。

 

   他朝前望去,目光越过那些烈火一样的光,越过那些刀刃一样的音符,越过人们那些月亮碎片般的衣服,看见一个人。

 

   她坐在吧台边抽烟,半个身子都淹在浓重的黑暗里,隐约可见锁骨处的纹身,黑色的魔鬼鱼纹在冷白的皮肤上,微微动作间便恍若游曳。她手握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摇晃,琥珀一样的酒液流转出潋滟的碎光。

 

   她吐出一口烟,浅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又消散,格格不入,像是火焰里结出的深冰。

 

   乐曲演奏到最高昂的部分了,灯光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炽热的情绪,颤动着挣扎。

 

   他盯着黑暗里的那张面孔,胸腔里是汹涌海啸。

 

   在鼓声炸响的瞬间,破碎的灯光窥见了禁忌的秘密。

 

   那沉静幽凉的眉眼,像是陡然落在白纸上浓墨的一笔,尾锋凌厉,割裂了梦境。

 

 

   “从没说要,从不明了,总想忘掉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  陈萍萍猛地睁开了眼睛,像是蓦然被打捞起的溺水之人,喘息深重。他有些疲惫地重新闭上眼睛,心跳还没平复下来,汗浸透了丝质的睡袍,有些不适。过了一会儿,陈萍萍从床上坐起来,走进浴室,水声响起,雾气缭绕。

 

   再出来的时候,陈萍萍对着镜子,伸手抹去那些白色的水雾,映出清秀苍白的一张脸。他将额前的头发撩起,露出一双漆墨般的眼睛。此刻眉眼沾染了水汽,愈发显得温润。

 

   陈萍萍皱了皱眉,冷下眸光,刹那间温润尽数褪去,显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淡漠。

 

   这是另一双眼睛里经常出现的神色。

 

   他脑中微微恍惚了一下,伸出手,苍白的指尖轻轻触上了镜子里那双眼睛。

 

 

   是凉的。

 

 

 

   陈萍萍和李云翎开车到机场后,离叶轻眉的航班抵达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。下车之后,两人站在之前约定的位置,李云翎皱着眉接了个电话,压低声音处理公司那边报上来的问题,而陈萍萍抬头望向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闪烁着红光的显示屏,模糊的色块从眼前掠过,无数陌生的声音划过他的耳畔,他却觉得此刻自己仿佛身处一出黑白默剧。

 

   他下意识地用目光去搜寻某个身影,像追一场经年的旧梦。李云翎挂了电话,抬头看见他这副神情,愣了愣,随即笑着说,你和她的关系倒是一直不错。陈萍萍收回目光,看了一眼李云翎,低声说,叶小姐性格一向很好。李云翎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称呼叶轻眉,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,半是玩笑的开口,叶小姐?等会儿见了面你这么叫她,她指不定会生气。

 

   陈萍萍抿了抿唇,抬头看向李云翎,刚想说些什么,就看见李云翎眼睛一亮,从他身边快速走过,伴着一声轻快的,“轻眉!”

 

   陈萍萍微微睁大眼睛,却没有回头,就那么站了一会儿,才慢慢转过身去。

 

   她好像变了很多,又好像什么也没变。

 

   光是这么看着她,陈萍萍就觉得那些缺失的色彩和声音,就像冲破一切堡垒的绚烂海啸,刹那间淹没了他,他的心跳因为这种熟悉的窒息感鼓噪不安,跳动的剧烈,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。

 

   陈萍萍在心底静静地感受着那些绚烂,那些痛苦,一遍又一遍,像是不肯吞下最后一颗糖果。

 

   他看见那个人微微皱着眉看向李云翎,李云翎却毫不在意,低下头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,那人便舒展了眉头,露出一个带着些嘲意的笑容,似一贯的骄矜懒散。

 

   陈萍萍站在那儿,和那个人打了个招呼,

 

 

   “叶小姐。”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听见声音转过头,见陈萍萍站在那儿,挑了挑眉,“好久不见。”

 

 

   陈萍萍在心里说,三年六个月零七天,确实好久不见。

 

 

   等把叶轻眉送到叶家之后,陈萍萍摇下车窗,李云翎冲她笑了笑,伸手给了她一把钥匙,语气有些揶揄,“三天后见。”

 

 

   三天后就是他们的订婚宴了。

 

   叶轻眉点了点头,微微弯下身子接住那把钥匙,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,“三天后见。”

 

   陈萍萍余光借着后视镜扫过她的颈下,因为弯下身子,微卷的头发垂落在锁骨处,她今天穿了一件立领的上衣,衬得脖颈修长。

 

   他垂了垂眼。

 

   “再见,叶小姐。”

 

 

    叶轻眉点点头,目光在他脸上掠过一瞬,“再见。”

 

   车渐渐地开远了,陈萍萍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,脑子划过刚才的一眼,突兀的想起梦里那只黑色的魔鬼鱼。

 

   叶轻眉站在那儿,已经变成的了一个小黑点的车汇入无数流光,她想着刚刚青年垂眸刹那的纤长睫毛和淡色的唇,不知想到什么,笑了笑。

 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在16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陈萍萍,陈萍萍在14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叶轻眉。

 

   那天,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叶轻眉的父亲的后面,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,微微垂着头,安静地看向地面。叶轻眉站在楼梯上,看着少年抿起来的嘴角,以及那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,瘦弱纤长,骨节分明,甚至因为握的太用力微微泛起了白色。

 

   他在紧张,她想。

 

   叶轻眉皱了皱眉,看向自己的父亲,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,淡淡地说,“我没什么想法,但是妈妈那边你自己解释。”

 

   男人一愣,叹了口气,抬手揉了揉眉心,“我知道。”

 

   他瞥了一眼身后那个垂着头的男孩,对叶轻眉点点头,“那我先走了,公司里还有点事情。”

 

   等男人离开后,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想了想,对他说,“你的房间在一楼右边第二间,需要什么可以自己拿,我在二楼最左边那间,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。”

 

   那少年点了点头,轻声说:“好的,谢谢。”

 

   叶轻眉知道自己在这他只会更尴尬,便带上耳机回自己的房间了。关上房门前她朝楼梯下看了一眼,看见那人站了一会儿,然后慢慢蹲了下去,头靠在膝盖上,露出一段脆弱的颈骨,曲起的手臂瘦弱白皙。

 

   她无缘无故想起那些栖息在湖边的白鸟,它们也总是把脑袋藏在自己的翅膀里。

   那个男人说的话从心底浮了起来——

 

 

   “那个女人死了,他没地方去,我只能把他接回家,不管怎么说,他也算是你弟弟。”

 

 

   她关上了门。

 

 

 

   第二天陈萍萍站在厨房门口,抿着嘴,犹豫着看向二楼那个房间,又看了看厨房,纠结了一会儿才决定走进厨房。他打开冰箱看了看,拿出一个鸡蛋和一些青菜,向锅灶走了过去。

 

   叶轻眉单肩挎着书包下楼的时候,陈萍萍已经去上学了。她准备打开冰箱拿牛奶的时候,看见冰箱门上贴的便利贴,字迹端正干净。

 

 

   “早饭在微波炉里,热一下就可以吃了。”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愣了愣,拿着牛奶走到微波炉前面,打开一看是一碗挂面,上面有一个溏心蛋。只是面已经有些糊了,估计那小孩也没想到她能睡到现在。

 

   她垂着眼想了一会儿,伸手按了加热键。

 

 

 

   等叶轻眉坐在教室的位置上,已经是上午第三节课了。

 

   她一坐下,范建就在背后拿笔捅了捅她的肩膀,“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?以前你只迟到两节课的,快把数学卷子借我抄抄,下节课老李就要收了!”

 

   叶轻眉一边从书包里掏卷子,一边回他,“吃了个早饭。”说完就回头把卷子塞进范建手里。

 

   范建拿到卷子,叹了口气,“叶大小姐,你是在你的书包里腌咸菜还是怎么?卷子皱成这个样子……你自己做的早饭?”

 

   叶轻眉拿起桌上的成绩条,瞄了一眼,确认自己的排名没什么变化,才说,“不是。”

 

   范建听见以后也没多想,只以为是她家保姆回来了,便专心抄卷子去了。

 

 

   午休的时候,范建看见趴在桌上的叶轻眉,问她用不用帮忙带午饭,看见她摇了摇头就拉着哥们下楼了。叶轻眉趴在桌上,觉得自己早上吃的有点撑,打算去接杯热水。

 

   等她接完热水,回到位置上,随意看向窗户外面,突然瞧见一个蓝色的身影。叶轻眉皱了皱眉,蓝色?她们学校的校服不是白色的吗?

 

   她握着纸杯的手紧了紧,眼睛里的神色难辨。

 

   是陈萍萍。

 

   她看着那个孤零零走在梧桐道上的身影,想起早上那碗面,叹了口气,离开教室。

 

 

 

   下午放学之后,陈萍萍被班长叫住。

 

   他看着面前的新校服,一脸茫然,“这是……?”

 

   班长有些惊讶,“叶姐让我给你的,你不是叶姐亲戚家的小孩嘛,她说你刚转学过来,家里人忘记这茬了,让我和老师再要了一套。”

 

   陈萍萍愣了愣,指尖无意识地搓了搓衣角,“啊……谢谢。”

 

 

   等他回到家的时候,叶轻眉已经点好了外卖,拿着炸鸡坐在液晶电视前面看综艺。听见他回来的动静,按了暂停键,转头对他说,“回来了?保姆这几天有事,外卖在桌上,你自己拿着吃吧。”说完她又接着看电视去了。

 

   陈萍萍看着她,抿了抿嘴,走到沙发旁边,轻声问她,“校服多少钱?”

 

   叶轻眉听见声音抬头望去,看见一双深色的眼睛,像是一捧映着星河的泉,澄澈又寂静,和她眼睛很像,但是她的眼睛里永远不会这样透彻。

 

   她走了神,没听清小男孩说的话,便问:“什么?”

 

   陈萍萍垂眼,长长的睫毛掩住眼眸,轻轻颤动,像是幼鸟身上被风吹拂的绒羽。

 

    “校服多少钱?我下次还给你。”

 

   

   嗯,声音也很像幼鸟,她想。

 

   “那男人给你钱了吗?”叶轻眉这么问。

 

   陈萍萍抬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,又垂下去,声音又轻了一点,“……没有。”

 

   叶轻眉转头看着电视,“那你没必要还钱给我。”

 

   陈萍萍沉默了一会儿,又抬眼看向叶轻眉,语气有点生硬,“……要还的。”

 

   叶轻眉又转过头来,微微皱着眉看向他,陈萍萍这次没有移开眼睛,尽管他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。

 

   她好像生气了,他有些沮丧地想。

 

   可是下一秒,叶轻眉从沙发站了起来,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,声音有些无奈,

 

   “明年就中考了,小孩子别成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,既然进了家门,我就是你姐姐,没什么可担心的,你安安心心学习就行了。”

 

   说完这些,叶轻眉丢掉外卖盒,朝楼上走去。

 

   陈萍萍抱着新衣服,有些无措的看向她的背影,张了张唇,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 

   叶轻眉在关上房门前,看见他这副模样,心底叹了口气,声音放柔了点,“要是你还是过意不去,就把早上的碗给洗了吧,我没来得及洗。”

 

   陈萍萍怔怔地看着她,“……好。”

 

   等到房门关上了,他伸手碰碰了自己的头顶,温暖的触感仿佛还鲜明地留在那儿。

 

   他垂下眼睑,觉得耳朵有点烫。

 

 

   接下来几天,叶轻眉每天起床以后都能看见做好的早饭,她也没说什么,只是给老头子打了给电话,提醒他那小孩儿生活费的问题。

 

   其实她本来打算直接把钱给陈萍萍的,但是想起上次那小孩儿倔强的模样,想想也是个自尊心需要呵护的年纪,便耐着性子打了这个电话。

 

   这对半路凑一块儿的姐弟就这样四平八稳地过了一个多星期,平时在学校遇见也会点点头。有人问起,叶轻眉就轻描淡写说一句亲戚家小孩,还望照顾点。旁人瞧瞧两人眉眼确实有相似的地方,也就没多想。

 

   叶轻眉认识的朋友多,都和自己的圈子打了声招呼,给了她个面子。所以陈萍萍虽然是中途插进来的转校生,也没遇上什么麻烦。

 

   周五放学那天,陈萍萍留下来值日,等走出学校的时候已经太阳已经快落下了,路上的学生也没几个。他背着书包沉默地走在街道上,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听见一些声音,下意识转过头,然后他停住了步子,眼睛微微睁大。

 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心里有些烦躁,看向面前这几个骂的难听的女生。今天她被老师留下来问报考志愿的事,拖得时间有点晚了。本来急着回家点外卖,结果路过这个巷子的时候突然就被人拽了进来,猝不及防就挨了一拳。

 

   她舔了舔嘴角,有腥甜的铁锈味,眉头皱得更紧了,这几个女生校服是一中的。叶轻眉心里嗤笑了一声,上次路过拦了她们的校园霸凌,这次就打算拿她下手了?

 

   她眯了眯了眼睛,刚想动手,就看见那些人背后突然冲上来一个身影,是陈萍萍。

 

   他看上去很生气,唇角绷得紧紧的,那双一向柔软温和的眼睛也变得锐利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愣了愣。

 

 

   他的眼睛确实和我挺像的。

 

 

   那些女生被陈萍萍一撞,吓了一跳,骂了句粗口,接着就打在了一起。只是陈萍萍虽然是个男生,但架不住年纪小,对方人又多,最后还是挨了几拳,偏白的脸上立马就多了几处淤青。

 

   叶轻眉眸子暗了暗,满心烦躁暴戾,趁他们打在一起。随手捡起路边一根手臂粗的木棍,对着领头女生的后脑勺扬起手就给了狠狠一棍子。

 

   其他人听见打击声都猛地转过头,就看见叶轻眉冷冷地站在那,手里的木棍沾了点血,面前是一个昏死过去的人。

 

   “还要接着打吗?”

 

   叶轻眉的眉眼本来生的就是偏冷,平时笑着看不出来,这时候把嘴角压下去,微微皱着眉,幽黑的眸子里透着一种沉寂的冷,脸上还有溅着点血,那种骨子里的锋利冷漠就露了出来,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凶刃。

 

   一时间没人敢说话,都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女生,就这么僵持着。陈萍萍靠在墙上,捂着自己的左手,看见叶轻眉这个样子,张了张嘴,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,冲着那些人扬了扬眉,懒散又嚣张,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。

 

   “我说,还有没有人要接着打?

 

   话音刚落,她抡起木棍朝墙上狠狠地砸了一下,震下了一些碎裂的墙面。那些人被她惊了一下,虽然还撑着没说话,但是眼睛里已经有惧意了。

 

   叶轻眉嗤笑一声,走到一个眼熟的女生面前。因为叶轻眉长的比较高,所以微微垂下头去,看着那个女生的眼睛,面无表情地说,“要做这种事之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?嗯?别想着报警,没什么用,懂吗?”

 

   那女生身子颤了颤,低头躲过她的眼神,抖着身子点点头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拍了拍她的肩膀,捡起书包,走到陈萍萍面前,揽着他肩膀往巷子往外走。所有人都躲闪着看他们,但是没有人敢出手拦。

 

   等走出巷子,陈萍萍后知后觉的抬头去看叶轻眉的侧脸。

 

   那个时候夕阳只剩一点露在地面上,即将湮灭的光线纠缠着落在地面上,恍惚间所有的楼房都在这血色的夕阳里燃烧。叶轻眉的侧脸和头发都覆上了这样的夕阳,面容在光影里变得深刻,像是长廊里被火焰燃烧的油彩肖像。

 

   陈萍萍怔怔地看着她那幽黑纤长的睫毛,有细碎的光在那上面闪烁跳跃,他无意识地握紧了右手,掌心里是黏湿的汗液,心底是草叶生长的声音。

 

 

   

   回到家之后,叶轻眉点了外卖之后就进了浴室,之间被扯进巷子的时候在墙上蹭了一下,头发沾上了墙灰,又是盛暑,出了一身粘腻的汗,她受不了。

 

   等陈萍萍拿着外卖从门外进来的时候,叶轻眉刚从浴室出来,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短裤,头发和眉眼都是湿润的,却反而显得眉目如墨,更清冷锐利。但她周身的气息却平和了不少,看上去干净清爽,像是一株薄荷。

 

   叶轻眉看了看陈萍萍,冲他扬扬下巴,“坐沙发上。”

 

   陈萍萍不明所以,但还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,把外卖盒放在茶几上。叶轻眉从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瓶伤药还有一包棉签,赤着脚踩着木地板走到沙发前,曲起一条腿跪在上边。

 

   陈萍萍还没反应过来,下巴就被人轻轻托住了,他慌乱抬头,撞进眼帘的是雪白锁骨处的黑色纹身,他像是被烫了一下,连忙低头。却感觉下巴上的力度大了一点,头顶上传来有些无奈的声音,“抬头闭眼。”

 

   他几乎是下意识跟着声音去做,闭上眼的那个刹那,有清凉的感觉触上眼角,伴随着一股微微苦涩的药香。但很快他就闻不到药味了,黑暗放大了其他的感官,陈萍萍感觉到有冰凉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,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。

 

   她的头发没有擦干,陈萍萍想。

 

   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庞上,和柠檬味的沐浴露香气一起笼罩着他,清清淡淡的,却总是萦绕在鼻尖。陈萍萍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,心脏鼓噪,大脑一片空白,耳朵像是要烧着了。

 

   叶轻眉边给这个便宜弟弟上药,一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,看见少年闭着眼,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淡色的唇微微抿起,乖怜羞怯。她又瞄了一眼,果然耳朵也泛红,像是染了胭脂的梨花,手也紧紧攥着衣角。

 

   她有些好笑,想着刚刚打架的时候倒是挺凶的,怎么对着她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。叶轻眉给他上完药,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。

 

    “以后看见这种情况绕原点,你这身架子不够人家打的,我也没那么好欺负,知道吗?”

 

   陈萍萍睁开眼,却侧过头去,眼神游移,脑子里乱糟糟的,也没听清她说什么,哑着嗓子应了一声。叶轻眉见他应声也就不再管了,拿了外卖就坐下吃了,陈萍萍等吃完也没反应过来今天晚饭吃的什么。

 

   当天晚上陈萍萍做了个梦,梦里透明微蓝的海水里,一只魔鬼鱼懒懒地在海洋中遨游,他伸出手去,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冰凉。

 

 

 

   这对身上有一半血缘的姐弟就这样熟悉了起来,叶轻眉平日里放学以后会去初中部等陈萍萍一起回家,这倒是激动坏了初中部的小孩,每天总有一些拖拖拉拉不肯回家,就为了和叶轻眉这位学校大佬搭上句话。叶轻眉拿这些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小孩们没办法,只得每次硬着头皮催陈萍萍收拾书包的速度快点。

 

   周末的时候叶轻眉也会带着他去某家饮品小店,叫上范健五竹他们几个人,一起做作业,偶尔问问陈萍萍有没有什么不会做的题,若是真的有,她就会微微皱着眉稍稍想一会儿,然后一步一步给陈萍萍讲解。这个时候如果范健在旁边大声抱怨为什么不帮他做作业,叶轻眉只会看一眼五竹,这位不怎么说话的酷哥心领神会,转头就对范健实施武力恐吓政策。

 

   陈萍萍很喜欢这样,从前他和他妈妈两个人待在一块儿的时候,她总是很忙,陈萍萍名义上的父亲没有给过他们任何接济,她为了养活自己和儿子,每天都得做很多份工作。陈萍萍看见她疲倦的样子,就想着别打扰她。有什么事也憋在心里,学校里和同学们的关系说不上坏,可是因为家境的关系,也很难热络。

 

    有时候陈萍萍透过破旧的窗户,看街边的路灯拉出的长长的影子,心底的寂寞就无法遏制的冒出来,他好像总是一个人。

 

    可是后来妈妈也走了,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人。

 

   直到遇见叶轻眉,她和陈萍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。她明明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个房子里长大,却好像从来不会孤单,她身上有种莫名奇妙的东西,吸引着所有人围绕在她身边。

 

   她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关心,却总能注意到一些很微小的细节,有时候连陈萍萍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,她都会默默地帮他处理好。等陈萍萍发现了,也没法说谢,只能尽己所能不给她添麻烦。

 

   陈萍萍想着,要是他能一直待在她身边就好了,只要这样就够了。

 

   可是后来陈萍萍发现他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贪心。

 

   那日李云翎终于结束了他长达半个月的竞赛培训,回了学校。

 

 

    陈萍萍从小卖部,在回教室的路上。他看见李云翎他走向轻眉,极其熟稔地抱住她,把下巴搁在她肩上,笑容里是明晃晃的亲近。

 

   涌至舌尖的那声招呼就这样被陈萍萍压回了喉咙。

 

   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那个拥抱和笑容意味着什么。

 

   那一瞬间心底翻涌起的情绪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惶恐,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无法自欺欺人。陈萍萍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,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精疲力竭。那些埋在心底的见不得光的心思,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永远埋在那,像是嵌在柔软蚌肉里的一粒细砂。

 

   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憎恨自己身体里那一半的血液,还是应该感谢它。这道血缘既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,可同时也是他们之间无斩断的联系。若是没有这一半的血液,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和叶轻眉产生交集。

 

   那种情况下他们之间最亲近的关系,就是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路口擦身而过的陌生人。

 

 

   所以现在这样也算不错,他这么告诉自己。

 

   年少的陈萍萍站着梧桐树下,手里握着冰凉的矿泉水瓶,隔着夏日微热的风,有些迷惘又有些倔强地看向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,阳光被晃动的枝桠绞的破碎,明明灭灭落在他眼底,像是滚烫的眼泪。

 

   这是一个沉默的盛夏。

 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说不清陈萍萍哪变了,自从李云翎回来以后,他好像变得更加沉默了。她想,可那并不是一种代表着抗拒的沉默,正相反,陈萍萍对李云翎的态度很好,甚至可以说他还挺喜欢李云翎。只是叶轻眉却总觉得陈萍萍身上那种温和的疏离感变得更强了,像是一只突然失去巢穴的鹭鸟,小心翼翼地拢起自己的翅膀。

 

   她知道造成陈萍萍这种性格的原因有很多,叶轻眉隐隐约约也能感知到他那些像烟雾一样飘渺的情感。她没觉得这有什么,这只是年少时的憧憬罢了,到最后总会淡在长长的岁月里。她并不会觉得被冒犯,也没打算去点破,但不可否认的是,她确实一天天的,把陈萍萍摆在更重要的位置

 

   既是因为他是叶轻眉有血缘的家人,也是因为,有时候叶轻眉在深夜醒来,看见满室荒凉月光,再也不会再感到孤身一人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成年那天,叶轻眉的母亲抽出空来,为叶轻眉办了一个盛大的成年礼。

 

   宴会上金色的香槟映着灯光从杯塔上漫下,乐声悠扬,穿着光鲜的人们觥筹交错,像游鱼一样灵活的在这个繁华的圈子里穿梭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找了个机会从宴会上溜出来,跑到二楼的小阳台。陈萍萍找到她的时候,她正坐在阳台的靠栏上,盘起的头发散落下来。叶轻眉抽着烟,微微抬头,看漫天星斗无声闪耀,橙色的小小火光时明时暗,她的表情有些冷淡,看不出在想什么。

 

   陈萍萍没有出声,过了一会儿,叶轻眉才转头看他,眼神柔和了一点,“怎么了?”

 

   陈萍萍把手里包装好的盒子递给她,耳朵有点红,“生日快乐,这是礼物。”

 

   叶轻眉笑着接过盒子,当着陈萍萍的面就把礼物拆开了,看清之后她有一瞬间愕然。

 

   是一条有魔鬼鱼坠饰的项链,乍看没什么特别的。只是叶轻眉记得上个月,他们瞎逛的时候走进了一家小店,是一家手工店,店主做出来的东西说不上多金贵,但是胜在精致奇特。当时她颇感兴趣的问有没有魔鬼鱼样式的,结果没有。

 

   从那家店出来后她也就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,虽然店主告诉她若是想要可以自己做一个,但是当时她有别的事要忙,久而久之也就忘了。

 

   没想到陈萍萍却记住了,这条小小的魔鬼鱼展开的身体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,墨蓝色里仿佛隐隐藏着星光,细节处看的出花了心思,还有一个花体的她名字的缩写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有些怔怔地想,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受到过这么廉价又这么用心的礼物了。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坠饰,心底有很多情绪涌了上来,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微笑。

 

   她看向陈萍萍,已经长的比她高的少年安静的站在那,穿着一身黑色的小礼服,褪去了很多青涩,一双眼睛里却还是干干净净,温和的喜欢都要溢了出来,可一个字也不肯说。

 

   叶轻眉看着那双眼睛,感觉到仲夏的风吹在身上,带着草木的清香,那些星星点点的流萤慢悠悠的在夜幕中飞舞,温柔虫鸣隐隐约约传来。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喘不过气来,她像是突然坠入没有尽头的深谷,失重感中她心跳鼓噪,无数回声激荡。

 

   这是她无法理解的一切,她向着沉默发问,却迎来更震耳欲聋的沉默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朝陈萍萍俯下身去,眼帘低垂,彼此的鼻尖几乎相触。

 

 

   

   想吻他。

 

 

 

   陈萍萍瞪大眼睛,鼻尖似乎闻到了叶轻眉身上淡淡的烟草味,下一瞬,一颗青柠味的糖果被塞进他嘴里,刹那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。

 

   他有些迷茫的看向叶轻眉,她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,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项链,笑得肆意张扬,眼里像是有无数星光汇聚。

 

    “谢谢,我很喜欢。”

 

   说罢,她从栏杆上跳了下来,拉着陈萍萍往要回去参加宴会。陈萍萍摸不清她的心思,只是愣愣地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,又悄悄地握紧了一点。

 

 

   此后陈萍萍有时候回忆起那个瞬间,就会忍不住想,那个时候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?他对此怀抱着一种莫名的期待和惶恐。他想知道答案,又害怕答案真的如他所想。他在心底一边又一遍的给自己画下分明的界线,却还有忍不住去想那一线的可能性。

 

   直到三个月后,高考结束,终于从试卷中逃离出来的考生们迎来属于他们的纵情夜晚。陈萍萍被范健带到了一家酒吧,刚进门范健丢下一句你姐在吧台那边就蹿进舞池。陈萍萍眯着眼,闪烁的灯光晃过他的眼睛,激烈的乐声震耳欲聋,他穿过沸腾的人群,向吧台靠近。

 

   等他从人群中出来,抬眼就看见叶轻眉坐在吧台边抽烟,半个身子都淹在浓重的黑暗里,隐约可见锁骨处的纹身,黑色的魔鬼鱼纹在冷白的皮肤上,微微动作间便恍若游曳。她手握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摇晃,琥珀一样的酒液流转出潋滟的碎光。

 

   陈萍萍向前走了一步,就停了下来。

 

   他看见李云翎拿着酒从后面抱住了叶轻眉,叶轻眉转过头,面容就隐进黑暗里,手却攀住了他的脖子。李云翎好像笑了一下,拿过叶轻眉手上的烟,在酒杯里摁灭后,低头吻上了叶轻眉。

 

   陈萍萍站在那,直到五竹拍了拍他的肩膀。他转过头,看见一杯晶蓝色的酒,五竹沉默了一会儿,才对他说,叶轻眉和李云翎要订婚的事已经定了,只是现在两人年纪还没到,所以也没办什么仪式。

 

   陈萍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能无意义的啊一声。五竹见他这样叹了口气,又把酒朝他递了递,“喝吗?”

 

   他接过杯子,仰头喝了下去,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,灼烧胃壁,那些泛滥成灾的情绪却好像也随着这些酒液一起被咽了下去。陈萍萍低低地咳了几声,把杯子放在五竹的手里,垂着眼说, “我该走了。”

 

   他早该走了。

 

   五竹没有拦他,他出门以后没有看方向,也没有打车,只是顺着马路向前走去。等陈萍萍停下的时候,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天桥上,放眼望去,车水马龙,霓光流华,灯光像河流一样从他眼前流过。

 

   陈萍萍安静地看着无数闪烁的着灯光的高楼耸立,天桥下的喷泉起落,有人围在那放飞气球,各种颜色的气球晃晃悠悠的飘向夜空。他仰着头看那些气球,下颔和脖颈间被灯光映出一抹脆弱苍白的弧度。他朝空中伸出手,像是想抓住那些遥远的气球。

 

   可是那只手最后落在了他的眼睛上,有夜风吹过,拂动了他的额发。

 

 

    “痛在我心里渐渐平和

 

       夜在树林里一字不说 ”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,没有看见陈萍萍,她也没多想,只是洗了个澡就上楼睡了。但她再醒来时,看见她和陈萍萍共同的父亲站在客厅里,他告诉叶轻眉,陈萍萍决定搬出去住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愣了愣,握在门柄上的手紧了紧,她嗯了一声,过了一会儿,又眨眨眼,补了一句,“我知道了。”那个男人点点头就出去了。叶轻眉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,赤着脚走下楼,盘着腿坐在沙发上,撕开一包薯片。

 

   吃了没几口,她拿起手机,点开通讯录,指尖悬在那个名字上面,却迟迟没有按下去。就算打过去,又能说些什么呢?他还有两个月才上高中。这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对,告诉他那个没有完成的吻?还是说他们就这么做一对不远不近的姐弟?哪种答案对现在的他们而言都不够负责任。

 

   叶轻眉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,把手机丢在一边。她自己也想不明白,更遑论给陈萍萍一个答案,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明白。

 

   但是她没想到这“一点时间”会这么长。

 

   她上大学以后和陈萍萍见的就愈发少了,偶尔见面也就是在寒暑假她回家的时候,两人会约着见上一两面。但即使见了面,两人说的也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,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避开某些禁忌,不去提那场不告而别,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
 

   可在陈萍萍大二的时候,叶轻眉出国了,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几乎断了。那天晚上,陈萍萍没回宿舍,他去了看了夜场电影,凌晨的时间,整个放映厅只有五六个人。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,面无表情地看着偌大屏幕上的光影变化。

 

   中途有人离场,走过后排的时候看了看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,发现电影的冷光打在他身上,映出满脸的水痕,吓了那人一跳。

 

 

   后来陈萍萍大四上学期的时候阴差阳错遇见了李云翎,李云翎认出他来,和他聊了聊,末了笑着问陈萍萍他要不要考虑进他公司实习。陈萍萍怔了怔,喉结微动,一瞬间心底浮现的莫名心思,催着他说了一句。“好啊。”

 

   李云翎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,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。后来陈萍萍毕业之后,顺理成章的,也进了李氏工作,成了李云翎的总助。

 

   又过了一年,叶轻眉回了国,尽管她回来是为了她和李云翎的订婚宴。但陈萍萍却想着,总归是能见她一面了。

 

   他走进宴会厅的时候,正看见叶轻眉站在李云翎旁边,和对面的一位长辈说着些什么。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露肩礼服,裙摆刚至膝盖,腰间系着着细钻腰链,坠着轻纱拢成的玫瑰。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头,挡住了纹身,却显露了一小段瘦削的肩胛骨。

 

   三年多未见,叶轻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了很多。从前那种锋芒被掩了下去,但并没有因此失色半分,更像是收入鞘的一把长刀,愈内敛,愈有一种沉默的威势。听说这几年她渐渐接管了叶氏的名下的产业,看上去也确实有了掌权者的成熟。

 

    陈萍萍想着自己不该这么一直看着她,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,像是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者终于遇见泉眼,他几乎是贪婪的寻找他这些年错失的每一分变化。

 

    叶轻眉结束了对话,那位长辈转身离开的一刹那,她就扬了扬唇角,眼睛微眯,眼睫勾出凌厉的弧度,眉尾微挑,是经年不变的轻狂。

   陈萍萍的心跳几乎要这个笑面前骤停,他仿佛听见时光溯回的洪流从他背后奔流而过,穿透他的身体。他下意识的前倾身子,胸膛几乎要炸裂,手心里全是汗液。

 

   

    大厅突然陷入黑暗,只剩下一束灯光照在台上主持人的身上。

 

   陈萍萍顿了顿,微微向后退了退,转身从人群中离开,狼狈的落荒而逃,不去听台上那人即将宣布的消息。他离开的时候,想着这么多年,也算有了长进,那一步没踏出去,就也不至于太难看。

 

 

    叶轻眉看着台上的主持人宣布完她和李云翎取消婚约的消息,台下像是油锅里溅入一滴水,议论声刹那沸腾。她却不管那些,只是看向李云翎做了个询问的表情。李云翎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会儿,末了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,“人在那儿呢,钥匙给你了。”

 

   叶轻眉冲他点点头,转身就要走,却被李云翎抓住了手腕。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问她,“你想清楚,你今天走出去,可就没有回头路了。”叶轻眉看着他,垂眼想了想,对他露出一个笑来,“这几年……我想了很多。确实,我不知道,我的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,但我想不管是什么后果,我现在都有能力承受了。这世上有很多让我畏惧的事情,但最让我畏惧的莫过于一个不知道答案的遗憾了。”

 

 

   叶轻眉看向李云翎,一双黑玉一样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议,“我用了三年才攒够这么勇气,我怕我再也不会这么勇敢了。”

 

   她说完了,伸出手把李云翎握住她手腕的手慢慢掰开,

   “谢谢你,但是现在我要去找他了。”

 

   李云翎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,良久,苦笑着摇摇头,转身去处理她留下来的烂摊子。

 

 

    叶轻眉坐电梯来到顶楼,电梯是透明的,上升的过程中,她看见万家灯火渐渐远去,静谧星光慢慢升起,她的心情也一点点温柔起来。

 

   她找到那个房间,用钥匙打开房门,果然看见陈萍萍站在落地窗前,见她进来有些慌张,抬手去遮掩自己泛红的眼眶。但是叶轻眉没有管这些,她只是朝他走过,在陈萍萍惊诧的目光中,把他推的靠在玻璃窗上。

 

   陈萍萍甚至还没感知到后脑砸在玻璃窗的疼痛,就被吻住了,薄荷味的唇舌撬开他的齿关,掠夺他的气息,反反复复地厮磨,舔咬吸吮。他觉得自己像是溺水了,整个人都泡在薄荷味里,大脑却烧得昏昏沉沉,连带着身上的温度也渐渐升高,烟花连片的在脑子里炸开,他只是本能的纠缠着那道气息,想着近些,再近些。

 

   等到叶轻眉微微推开他的时候,他还握着她的肩膀,微微低头想再吻上去。叶轻眉只得抵住他的额头,却看见他用那双被情欲沾染的湿漉漉的眼睛迷茫地望向她,她心里一颤,想着这可真是要命,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吻他。

   她昂起头凑近陈萍萍的耳边,温热的吐息洒在他通红的耳垂上,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“陈萍萍,我和李云翎的婚约取消了。”

 

    说罢她去看陈萍萍的表情,发现他还是那样懵懂的神情,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。叶轻眉也没有急,只是静静等着他。

 

   过了一会儿,陈萍萍的眼眶渐渐泛红,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。叶轻眉叹了口气,凑上去吻掉那些眼泪,低声问他,


   “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?”


   刚问完就感觉肩膀上的手又握的紧了些。

 

   陈萍萍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,有些笨拙地回应她的吻,声音是哽咽的喑哑,

 

   “我想的。”


   “很多年前我就想了。”

 

  

 

 

      END
 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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